一辈子做你的女孩 一辈子做你的女孩 萧亚轩
一个朋友对我简述原生家庭的痛苦,她说:她觉得自己活得很累,好像生下来就背了一身债,活着就为了还债。
下面是她的故事:
每年过年的时候,亲戚们的保留节目就是表扬他们自己的功绩,他们是多么善良的人,当年做了一件多么天大的好事。讲到高潮时恨不得当场给每个人发奖状,在门上挂个牌匾“大善人”。
他们讲我是一个幸运的女孩,幸亏我出生在不那么重男轻女的家庭,要是换个家庭,爷爷说“早就被丢到桥下喂野狗了”。
叔叔说:“你得感谢你奶奶,多亏了你奶奶”,她老人家,在医生劝我父母打胎时,坚决不让打胎,说女孩也是一条小生命,否则我根本活不到这么大。
奶奶用手比划着:“你刚出生时脑袋就像我拳头这么大,胳膊跟我大拇指这么粗,不足月,不会吃奶,是我一点点用米汤喂大的。在保温箱里呆了一个星期,医生都说养不活,让扔了。我非抱走,人家都笑话我“一个丫头片子,这老太太乐颠颠地抱回家去了”。等满月的时候,你长得白白胖胖的,我抱给那个医生看,人家都是肯定不是一个孩子,都不信!”
奶奶说的话我是信的,我从小在奶奶家长大,奶奶给我做棉衣。就在我刚要被奶奶的善良感动的时候,我爸会跳出来,提醒我说,当初决定留下我的人可是他,不是别人。他说:“做B超时医生说是女孩,只要打一针就可以了,然后再要个男孩。”那时候,是他坚决反对,说女孩也得留着,男孩以后再要。他反复叮嘱我长大以后不能忘恩负义,一定要记得报答他。
所有人都在笑,我笑不出来,我看看我妈,她的表情很古怪。我问妈妈,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妈妈说不是。
后来妈妈偷偷告诉我,你足月,没那么小,会吃奶。
所以我也不知道谁说谎,反正每年都是保留节目,刚听时新鲜、感动,充满死里逃生的自豪感。听久了就觉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想着,求你们了,能不能别提了!但是他们大概以为是自己讲得不精彩,不够打动人,于是讲得更卖力了,情节也越来越夸张。
我爸每次描述医生要打死我的表情时,眼珠子狠狠瞪着我,好像恨不得亲手掐死我一样,让我有点害怕。
他说本想着生完女儿再要一个儿子,结果赶上计划生育了,不让生了,他绝后了。语气里满满的遗憾,看向我眼神充满恨意,我更害怕了,怕他哪天万一后悔当初留下我,真的杀死我。
从懂事以后,我就从来没有轻松快乐过。父亲对于绝后的遗憾一天比一天深,看我怎么都觉得不顺眼。我想留长发,他反对,逼着我剪短发。连我带发夹也不高兴,一把扯下来用脚踩坏。
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件其他女孩子拥有的饰品,爸爸没给我买过一件礼物,我也从没留过长发。
我好像潜移默化地明白,花父亲的钱迟早要还的,所以对自己很苛刻,除了读初中补课以为,我从不跟他要零花钱。无论我喜欢什么都告诉自己,长大了自己赚钱买。久而久之,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了。
我只渴望成绩和名次,那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因为考了好成绩,老师会对我笑。
但是我还是不喜欢自己的女孩子身份,我也不喜欢我妈。她总是哭哭啼啼,然后又没心没肺地忘记,然后再哭哭啼啼。
而我从小就不会哭,我从来不哭,我跟男孩子打架,把他们打哭。
但是我妈一哭就对我诉苦,说她这么痛苦完全是因为我,一下子让我郁闷了。让我很内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像我做错了事。
也许是因为我是女孩吧!我想,如果我不是女孩就好了。我爸也会开心,我妈也就不痛苦了。
后来我想,是不是只要我比男孩更优秀就能让父母高兴了?于是我努力学习,听话懂事,从来不让大人操心,我非常自律,别的孩子任性贪玩,而我从来不玩。
可是我发现,无论我怎么乖巧懂事,人见人爱,我爸永远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名列前茅,成绩优异,得到多少老师的夸奖,我爸永远说“没用”,到底怎么样才能有用呢?
我于是比以前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从来不去麻烦大人。无论在外面受多少委屈,都自己独自承受。无论多想要一件东西,都告诉自己,以后自己挣钱了再买。
在奶奶家吃饭,她永远用汤泡饭,永远把肉让给弟弟们吃。
她的脸上从来没有孩童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成人一样的沉重。
她成绩非常好,但是朋友非常少,因为她自卑而且自闭,不喜欢和同龄人玩,也不看电视剧。
她的心智如孩童一样单纯,好像除了考试,什么都不懂,也不想去了解,她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
如果一直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她也许会有不错的前途。可惜命运仿佛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她的父亲骗她去考技校,然后逼她放弃读高中考大学的梦想。
她本来想抗争一下,可是想到她的妈妈,她顺从了,她决定放弃自己的梦想,早点工作,早点给妈妈买一个房子。因为妈妈曾经说过,她一直不肯离婚是因为害怕离婚后没有房子住。
她以为大学可以工作以后慢慢考,还有机会,可惜她不知道技校学到的知识根本不足以考大学。而工作以后,更加渺茫。
在读技校时,她和同学们格格不入,整天郁郁寡欢,她后悔了,但是无计可施。
毕业后,她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在单位也无法得到升职空间,只能长期在工人的岗位上。她更加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也更加痛苦和迷茫。
她也遇不到优秀的异性,找不到契合灵魂的伴侣。她开始浑浑噩噩地活着,麻木不仁。
她谈了几次恋爱,对象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却对她别有用心,不是骗财就是骗色,没有一个人真心爱她。
她被骗了几次,灰心丧气。她说自己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她认命了,甚至想死。但是为了妈妈她还得活着,因为她死了妈妈会伤心。
她早就没有了任何心气,书也看不进去了。她找不到自己的出路,看不到希望,觉得自己也许会堕落下去。她说如果有来生,自己下辈子再也不要做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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