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规则意识疗治“道德红码”

    刘海明（重庆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西游记》中，孙悟空因为石猴出身，从小没有来自家庭的教导，打打杀杀成了家常便饭。尽管经过菩提祖师几年的调教，石猴依然没能树立真正的规则意识。在他“肄业”之后，因为规则意识淡薄，还是捅出不少娄子。最终佛祖安排他保护唐僧西天取经，实质上是给孙悟空连续“补课”，最终让他学会遵守规则，从动物变成真正的“人”。

    别以为孙悟空只是个神话传说人物，别以为每个灵长动物的成年人天然地具备相应的规则意识。近日，发生在河北唐山烧烤店多名男子骚扰殴打女生事件，行凶者手段之残忍实属罕见。而河南某金融单位部分储户被赋“红码”事件，以另一种看不见的暴力与之遥相呼应，创下舆论场双子舆情事件并存的纪录，两起事件的舆情至今仍在延续。

    行凶之恶给人带来的是直观的恐惧，健康码的另类工具化带给人们的是无形的不安。两起事件看似并不搭界，却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共同暴露出规则意识的社会性缺失。孟子尝言：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孟子所谓的“方圆”，可以理解成我们常说的“社会”。当然，孟子眼中的“成方圆”是一种秩序井然的社会状态。孟子的这个结论，显然是从大量的社会教训事件中总结出来的。

    现实生活中，没了规矩的社会就是自然状态的社会，这样的社会秩序只能依靠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来维系。发生在唐山的群殴女生事件，行凶者奉行的就是这样的“丛林法则”，而这样的规则与人类文明所遵循的道德法则格格不入。同样，赋“红码”对群体性的伤害有时看似不明显，却同样是将法制抛到九霄云外，某种意义上说，这种隐形的暴力所造成的社会危害或许更严重，折射出某些职能部门决策者规则意识之淡薄与缺失。

    社会的运行建立在对规则的遵守之上，而规则并非与生俱来的东西，必须靠后天从外部向人的心灵输入。康德说：“人是唯一需要教育的动物。”没有规则教育，再现代化的装备也无法使人成为现代意义上的社会公民，这种“欠进化的人”，依然还是动物性的人。现代社会的规则，归根结底是彼此尊重和互惠互利的规则。规则意识，也就是尊重他人的意识，当一个人发自内心尊重他人，就不会把别人当作欺侮的对象。

    规则是对人的动物性的驯化，成功的驯化把人从动物提升为有人格尊严的人。规则意识促使人在潜意识里善于角色置换，多站在他者的立场考虑问题。具备了规则意识，唐山烧烤店的悲剧就不会发生；当职能部门的决策者有了规则意识，健康码也就不会被随意使用。

    规则意识缺失造成了道德方面的“红码”现象，使暴力事件一触即发，违规违纪事件屡见不鲜。是这些新闻的当事人没有接受过规则教育吗？未必。了解规则却藐视规则，这或许是更值得深思的问题。规则赋予人的是理性，用理性来约束人内心的动物性的一面，然而，人的欲望总是将个人的喜好凌驾于理性制定的规则之上，当这样的欲求变成一种习惯，根据个人喜欢而行动的任性就大行其道。这样的任性不被重新装进理性的笼子里，作恶甚至肆无忌惮地作恶就将成为习惯。

    在唐山烧烤店上演的那一幕，我们很难说几个行凶者是初犯，他们娴熟的作恶手段暴露了这些人一贯的作恶做派。假如他们有一点点规则意识，他们的道德状态就不会变成“红码”。受典型案件曝光的“启发”，一些地方出现了举报黑恶势力者排长队的现象，由此可知，“道德红码”让不少居民处于野蛮威慑之下，这种情况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人类社会从“道德无码”的自然状态逐渐进化到“道德绿码”的理性状态，靠的正是规则意识的普遍形成。理性意识是最好的“道德报警器”，当一个人的欲望蠢蠢欲动之时，理性这个“道德报警器”已经铃声大作，警告他不可越过规则率性而为，否则将面临道德的审判。从这个意义上说，网络舆论场就是当代社会最好的规则学校，也是道德审判的法庭。

    我们看到，唐山烧烤店事件和河南的赋“红码”事件因为被送入网络舆论场，一下子让亿万网络用户看到了规则对于社会生活的重要性，规则丧失的可怕促使民众规则意识的陡然觉醒。连日的舆论声讨，让两地的职能部门在巨大压力下不得不按照规则行事，这是社会性的规则意识对局部“道德红码”的治疗。也许，外科手术式的治疗未必能深入骨髓，但随着这样的“道德红码”被多次送到舆论场，舆论实施的道德惩罚逐渐会明显限制个体的极端野蛮行为和动用权力侵犯民众权益的任性行为。

    用规则意识疗治“道德红码”，实质上是在补从家庭到学校再到社会没有完成的规则教育课程，通过网络舆论的强大威力，促使每个人意识到遵守社会规则的重要性。规则意识是一个人行动的向导，有了这个“道德报警器”，人的行为符合了理性的欲求，有助于避免形形色色荒唐行为的发生。